篩子

配合生日剛過我們來談一下生日。過了很多很多次生日，自己的，別人的，愈發覺得生日像個篩子一樣，每年某個日子你搖一搖，有些東西去年還留在上面，今年變小了就被篩落了。倒不一定你刻意要篩掉什麼，只是時間久了記憶愈多也愈不可考，人來來去去，生日不過是個標記，實際上早已遺失。

＝＝＝＝＝今年生日我好幸福的分隔線＝＝＝＝＝

之一
就像一年當中的任何一天，他沒有感覺到任何不尋常。女友這個週末和朋友到外地玩去了，沒有電話沒有約會，格外安靜地。他睡到中午，下午照舊在網路上玩臉書遊戲看看新聞，吃過飯打開電視，「您好，今天是民國97年9月15日，......讓我們來關心一下國際情勢，今日雷曼兄弟宣布申請破產保護.....。這嘎、嘎、嘎、的聲音是什麼，他一邊轉台一邊不由得注意到這頻率，抬頭看看四周，是牆上時鐘秒針在移動。然後是滴、滴、滴，他注意到浴室的水龍頭沒關緊，頻率固定地，水滴落向地上，聲音細微但執著。他想起以前有次看過唐老鴨卡通，唐老鴨那天失眠，晚上聽到水龍頭滴水的聲音就像聽到修路的鑽孔機一樣佔據身心。這些聲音令他煩躁，你忘了嗎？有什麼事情該做但你忘了嗎？有什麼事情該想起來你忘了嗎？是鬧鐘在響要你從夢中醒來，是門鈴在響有人在外面等。

是她的生日。9月15日。這幾年來，他至少會打個電話（雖然她不一定會接），傳個簡訊，問她今年過得還好嗎？發現自己忘記她的生日，他著實吃驚，在發現自己忘記之前不認為自己會有忘記的一天，在發現自己忘記之前一直認為自己記得。現在想起她的笑容和哭的模樣（哭的時候的印象還更多，接近分手的時候她常哭）都還會心痛，怎麼一年僅一次的日子也通過了篩眼。呆了一陣後，其實他鬆了一口氣，看看時鐘可能女友也快打電話來了，不知道在墾丁玩得開心嗎？一定又有很多男生來搭訕吧。二個人去年開始交往，女友從來不在意他心裡還有別的女孩，她說誰沒有過去，你有愛我就好了。他覺得很高興，想要告訴她過去已成為過去，是她輕輕搖著篩子，溫柔地，讓該發生的事情發生。而他知道自己已經準備好走下去。


之二

她幾乎是在分手那年就把他生日給忘了，正確的說法應該是那年生日(當時還沒分手)，她就思考過分手。她仍然盡力規劃生日，出遊的行程，途中的驚喜，她不要虧待他，只是心裡也有點把這件事當作他的最後一餐。換個角度來說她也想知道這段關係有沒有轉圜的餘地，會不會因為她多做了一些就可以不致分手。

還沒入冬戀情就結束了，她生日的時候他還表現出溫柔的前愛人模樣來尋求復合， 她覺得這麼久以前的事情你還提它幹嘛。過完年之後他的生日就不遠了，她看著月曆翻過一頁思考自己是否禮貌上該打個電話。這世界上似乎有不成文的規矩，要情人們分手之後在對方的生日(就算平時不聯絡的)做點表示。進入他生日的月份的一號，她想起來他生日快到了，要不要註記在行事曆上呢，她猶豫一下。他生日當周時她提醒自己該打電話過去了，下一次她再想起時生日已過了數天。不該違逆自己的遺忘，她想，那點記憶像塞在縫裡的豆子，不上不下地，沒有被宣判淘汰，也不在可見之處。

之三

她生日的隔天，他上了MSN，她終究沒有先開口，而他也沒有記得。有時候你先想起我的生日，有時候我先提醒你，記憶互相餵養，遺忘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