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

死亡會改變一個人。

＝＝＝＝＝給我的好友＝＝＝＝＝

一個星期六早上，我不到七點就醒來，換好泳裝進入冰冷的泳池裡，空氣很涼，池水也是，必須像鯊魚一樣游泳才行。當時我渾然不知，我的朋友已死去。

死亡是沒有選擇的。它不會因為你善良或邪惡，不會因為你年輕或年老，不會因為你有沒有被愛而不同。昨天還挨著睡覺的體溫，明天就有可能變得冰冷：才在談未來規劃的時候，就沒有未來了。為什麼死亡選擇她而不是妳，其實沒有理由，我們以為我們可以想像的，都不過是想像而已。

你以為你忘記的，過去的小事情，就在淚水當中清晰起來。

她是第一個教妳怎麼畫眼線的人，她說「我想看雙眼皮和單眼皮的人畫起眼線有什麼不同。」畫完以後她看了看說，阿，也沒什麼不同。

妳常在課堂中的空檔跑去她家瞎混，連她的比基尼妳都穿過，兩個女孩子完全不會不好意思，她給妳看過不能給別人看的照片，妳們兩個一邊看一邊吃吃笑。

妳們談很多男人的事，大概那個年紀，只有妳們兩個可以互相不評判對方的關係。妳從她那邊學到很多大人的詞彙。

她很大人很成熟，但是哭點很低，她跟妳說她看星際寶貝哭得一塌糊塗，所以妳去美國玩的時候帶了一隻回來。「誰看星際寶貝會哭阿，」妳很愛調侃她，「很好哭阿！」她也堅持。

妳找她做什麼都可以，妳生日的時候要大家戴帽子來，她便戴了貴婦遮住臉那麼大的一頂黑帽子，妳說要戴著帽子才能進來，她就戴著帽子在馬路上走。

當妳開始養貓的時候，每次見面她總不忘給妳家的貓帶兩包零食。妳也記得她的貓還小到可以在書櫃邊緣散步的樣子，後來還到妳家借住過幾天，送還給她的時候讓妳年幼的弟弟傷心好久。繞了一圈回來說，妳家會養貓跟那次有貓來住的經驗有點關係。

她在妳通訊錄的第一個，因為暱稱第一個字只有3劃，她就是還在通訊錄裡阿，妳覺得這距離應該沒有那麼遠，妳甚至好想傳幾條訊息過去，總覺得會有回應。

她很準時，甚至比準時的妳還準時，妳們總是團體最早到的兩個，她若沒到就是迷路了。幸好她很準時，妳想，所以星期五晚上她沒出現的時候沒人覺得她是睡著了，大家擔心到跑到家裡去找，才找著了，也永遠失去了。

說不出來是什麼，是哪裡，可是活著的人被改變了，我被改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