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之一和二

年假期間都把時間耗在吃、玩樂和購物上頭，稿子還是只趕得上開工日出刊。我們要講幾個十年的故事。

＝＝＝＝＝新春開工的分隔線＝＝＝＝＝

之一
第一個男孩像金魚，眼睛有點分開，圓圓的，很安靜，走路沒聲音，有點神秘。那時她正喜歡著另一個男孩，金魚男孩跟她是同個圈子裡最不熟的二個人。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金魚男孩會單獨找她，話還是很少，但寥寥數語總能逗她笑。他是不是喜歡她她沒有想太多，他看起來這麼無害又有距離，她幾乎看到二人之間隔著一層玻璃。

直到有一天，她感受到男孩的情意，他試著牽她的手，他用言語擁抱她，他很近很近地看她。他說他想要她，他好久沒有想要的東西，如果得到她，他會快樂。

原來金魚也是有體溫感情的，她訝異，不過笑嘻嘻地把手抽回來拍拍他的肩膀，她不想距離再更近了，她喜歡和金魚心領神會，原來玻璃是她喜歡的，搞不好她才是金魚。

他們後來當了十年的朋友。十年內他們無話不談，他們窩在房間裡發呆，他聽她講外面其他男孩的故事。那天她喝醉，是他扶她到床上躺下。

只要她想，十年又算得了什麼，她半閉著眼突然想要感受金魚的體溫，伸手勾住他，他牽起那隻手，女孩的睫毛隨呼吸起伏，側身頭髮落在枕上露出半邊臉，這一刻究竟來了嗎？她隔天也許會若無其事，但此時此刻毫無防備，他低頭從脖子和耳朵的交界處開始親吻，她發出令人無法停手的嘆息聲。

 十年之後她改變了關係，然後她也為他哭過憤怒過委屈過，過過一段非常快樂的日子。但下個十年她又與他隔著玻璃遙相對望，交會過的岔開了去，沒有呼吸同樣空氣的空間了。


之二
第二個男孩像頭很大的狗，人高頭大髮量又多，性格溫馴甚至有點害羞，適合在院子裡曬太陽鄰居經過會稱讚他乖的那種。十年當中他沒說過一次喜歡她，他喜歡的是她朋友，她同學，她聽過的同校的女生。

人前極度有自尊心，是學妹心中多才多藝又風趣幽默，對人親切但後輩不敢造次的學長。人後他就是撒嬌的寵物，關係建立在極端的依賴上，只要想打給她的時候，不管時間場合，不管是半夜是一分鐘前他才打過還是他女友就在身邊他都會打。

單獨相處的時候他從不避諱親密，他會玩她的手，黏膩地叫她的小名，說一些他可以對她做的事，她從不當真，他說過好幾次他不喜歡她，他明白他們的關係是歪斜的，當時他無力糾正。後來他出國留學，幾年內通通電話寫寫email放假回來見上一二次面，真的歸國時看起來已經像個正常人。

他說在國外學會作菜，請她到家裡來嚐嚐。他家很空，沒太多家具，只養了一缸金魚。他說金魚們認得他，不會吵又漂亮。她說她可以幫忙，研究起流理台上他的食譜，他拌好沙拉抬起頭看到她的背影，綁著馬尾露出脖子後的細毛，Tshirt貼合在她的腰線上，那凹處喚醒他多年前的欲望。

他靠過去站在她背後，她感到背後一塊陰影投下，他二手環過她的腰，若無其事地指著食譜說這香草要用手捏碎，香氣才會跑出來，「所以妳可以先告訴我，妳怎麼這麼香嗎？」。

他已經踩在十年的牆上，她不敢抬頭，但他略施力氣抬起她的下巴。不會吧，他從來沒有試圖親吻她，當她發現他是認真的時候，她大力掙脫，但用有點玩笑的口吻說「你到底想幹嘛？」

通常訓練得宜的狗都知道分寸，雖有爪子跟利齒但會小心不傷人。那一刻他感受到她的驚恐，雖然稍縱即逝，因為她立刻鎮定下來不想讓氣氛變得尷尬。

野性的目光退回瞳孔深處，他又變得溫馴，他沒有假裝事情沒發生過，他不斷地認真地向她道歉，他的人並不歪斜，有時候還過份正直了，她想，歪斜的是他們的關係。這個十年這是他最靠近牆頭的一次，他知道下個十年他絕對不會再站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