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攤

家住在舊社區裡，一條馬路就有三四家麵攤，這些麵攤常沒有招牌，所以也沒有名字，多是家族事業，可以看到老闆煮麵，老闆娘燙熱嘴邊肉和豆乾海帶，兒子女兒幫忙端切好的小菜，或者添一碗飯加一匙肥滋滋的魯肉。

＝＝＝＝＝我愛麵攤的分隔線＝＝＝＝＝

其中稍遠的一家我們叫它黑白切，給客人畫記的菜單密密麻麻，全部都是小菜的品項，不管主食點了魯肉飯或乾粄條，少不了要切上三四道小菜從平常的海帶豆干滷蛋到筍絲虱目魚頭滷白菜都有。黑白切生意興隆自己起了名字還開了分店，本店由爸爸和爸爸的兄弟經營，分店則是老闆娘帶著兒子們，二家店相距約五百公尺。

分店就開在離我家最近的另個麵攤的對門，我們家叫它做肉羹麵店，想當然爾是因為這家店的肉羹麵做得最好吃，也是我們家去攤子上最常點的東西。肉羹麵店的規模小很多，店頭的攤子就是一般的二個爐，分成下麵的大鍋和裝著肉羹湯的大鍋。鍋子旁邊就是小菜擺在透明壓克力板櫥裡，一塊小木頭覘板。離攤子較遠的一側裝著洗菜的大型水槽，地上桶子裡擺著待洗的碗筷。店裡頭很小沒有座位，所有桌椅都擺在騎樓上，也只有三四張鋁桌和圓的長腳板凳。老闆在攤子上貼了一張紙條寫著「小店座位小，謝絕飲酒」。


這次要講的是肉羹麵店的故事。一開始只是肉羹麵攤沒賣肉羹而已，我並沒想到這會是個故事的開端。約莫二個月前我去店裡要外帶一碗肉羹飯，「肉羹沒了，」老闆說。今晚生意真好阿，我心想，一向都叫肉羹類的我突然不知道要點什麼，望著貼在攤子上手寫的菜牌呆了一下，死心點了餛飩麵。一個月之後，我又去了一次肉羹麵店，「「老闆我要肉羹麵。」「沒有肉羹了，」老闆說，依然是那個平板的聲音。才剛中午不是嗎，生意也未免太好了吧，難怪店裡多了一個來幫忙的歐吉桑和一個歐巴桑。不過這點小挫敗反而加深了我要吃到肉羹麵的欲望，雖然當下還是只能死心點了陽春麵。


第三次我再去到肉羹麵店的時候，我先問了老闆「還有肉羹嗎？」，老闆說「羹類都沒有了，」低頭看著鍋裡的麵，連頭都沒抬一下。我看了一下四周的客人，大家都還是很高興地在吃的樣子，難道都沒有人抗議為何肉羹麵店可以常常讓人吃不到肉羹嗎？雖然心裡知道肉羹麵這個店名是我自己取的，它只是一家也會賣陽春麵魯肉飯的平凡無奇小麵攤，但我總是自以為大家都和我一樣認為肉羹是這家店的主力阿。正當我悲傷於又吃不到肉羹的時候，隔壁也來外帶的大嬸在和老闆聊天，她問正在切小菜的老闆「阿哪唉攏沒看到拎某和拎女兒（怎麼都沒看到你老婆和你女兒），」老闆沒答腔，回過身到鍋旁積極地把麵撈起來。我這才注意到，這麼說來，上次也沒看到他老婆，現在都是歐巴桑在旁邊接受指揮，動作慢很多。我再認真想想，真的連他女兒都不見了，老闆的神情，並不像是他只是沒聽到那句問話而已。


過了二天我恍然大悟，我甚至下班回家時還特地經過麵攤前看了一下，沒錯！賣肉羹的鍋子亮晶晶地，洗得乾乾淨淨地，一開始就沒裝過東西。因為平常煮肉羹的是老闆娘，老闆娘不在，當然也就沒有肉羹這品項。老闆娘很顯然是把女兒也一起帶走了，二人都沒再出現過，歐吉桑歐巴桑則是老闆的爸爸媽媽來幫忙顧店。老闆娘消失的時間長度已讓我確定這不會是個旅遊。我們也合理排除老闆娘生病的可能性，因為就算女兒去照顧媽媽，也不可能完全不出現在攤子上。再說老闆避而不答的表情絕不尋常，連外帶的大嬸也都沒有追問下去。


最近我再經過那麵攤，連裝肉羹的鍋子都看不到，上頭已經蓋上了蓋子。我不曉得老闆到底回答過多少次「肉羹沒了，」或者沒回答過多少次「阿拎某咧？」不過現在不能再叫它肉羹麵店了，我改叫它失婚老闆麵店，當然希望這一切只是我自作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