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宜 (上)

哲生走出浴室，他拿了吹風機對著浴室旁邊走道上的鏡子吹頭髮。只穿著一件四角褲，正在發育的身體，肌肉還長得趕不及骨頭。儘管每天吃完宵夜才肯睡覺，哲生的腹部仍然一片平坦。
「艾，你怎麼現在在洗澡阿。」母親經過，碎念了起來。他充耳不聞。「只穿這樣不會冷嗎？午飯給你買回來放在桌上怎麼還不去吃，」母親還不放棄，但哲生只顧著整理頭髮。此時牆上的掛鐘傳出音樂，木製的小鳥探出頭叫了二聲。

那還有幾分鐘，他盤算，老師通常晚些到。好不容易對頭髮滿意之後，他回到房間穿上剛洗好的白T和運動長褲，然後走到廚房看了一眼，是麥當勞阿那還可以，他想，但沒有要動手的意思。

門鈴響了。

母親在房間大叫「哲生開門，老師來了。」不見回應，等到門鈴響了第二次，母親才走出房間，走廊上看不到人影，房間門已經關上，她只好去應門，邊走邊說「哲生叫你你怎麼不去開門，」拉開鐵門，「阿老師你好，哲生應該在房裡。」

她輕手輕腳地走進來，穿著露出腳踝和一點點小腿的七分褲，無袖的海軍條紋上衣外面搭件針織外套。才在客廳就聞到麥當勞的香味了，哲生應該還沒吃吧，她想。

走廊左邊是浴室，門口還有些許未消散的蒸氣，一股暖暖的氣流拂過她臉頰，盡頭就是哲生房間。「我進來囉，」她推開門，一如預料地看不到人影。靠著房間裡面的牆是書桌，檯燈亮著，書桌後面的書架上都是參考書，桌旁也堆了不少，但都沒有整理看起來像是疊疊樂玩到一半搖搖欲墜的樣子。

單人床與房門在同一側，床上棉被隆起成緩緩的小坡。一雙腳自踝部以下露出棉被外，好像在說自己長得太快，又像在說自己需要睡眠。她用力地一把把棉被掀開，看到哲生揉著眼睛剛醒的樣子，默默在心裡鬆了一口氣。幸好他有好好穿衣服，但若他只穿條四角褲，她也已經會來不及蓋回去了。就算光著上身，他根本也還不會長肉的身體，不過是骨頭上面貼著一層皮，沒有什麼肉體上的吸引力可言。不過，想到青春期正發育的肌肉會散發出的光澤，臉上的笑肌有種酸酸的感覺。

「幹嘛吵我，我再睡一下，」哲生說，一邊伸出手去拉棉被，她把棉被掀得更高些，被子好暖，一股肥皂香溢出來。
「我以為你剛洗完澡，怎麼這麼快就睡著了？」
他沒回答，只是翻過身面對牆壁背對著她。她大可以揪著他的領子把他翻過來，她有正當理由可以碰他，但她只是略靠著床坐下。
「哲生乖，上課囉，」聲音溫柔地甚至超過她的年紀。其實她也才是完全未和老字沾上邊的25歲，但在17歲的面前還是相形失色。她面對他拿出更為成熟的樣子，也是再度劃清二個人之間的距離。
等不到她的手，哲生又轉回來面對她，笑笑地說「我還想睡，你無聊的話要不要也睡一下」他的邀請那麼大方自然又單純，心機是有的，但絕及不上25歲女生聽到睡這個字的聯想。她在他轉身的瞬間就起身走到書桌旁了。除了書桌專用的椅子外，右邊三層的抽屜前面還擺了張看起來像是從廚房搬來的餐桌椅。她上課時膝蓋常常撞到抽屜的金屬把手，有幾次一時忘記就轉身還會留下淤青。她站在書桌前問「來吧，上次上到哪了，」然後開始端詳著桌邊的書堆，好不容易從書堆中找到英文參考書，卻怎麼也看不到課本，她轉身把目標放在書櫃上，哲生這才下床。

「老師你肚子餓了嗎？我還沒吃飯ㄟ？」她背對著他沒看到他一邊往房門走去，她還在找英文課本，最後拿起丟在地上顯然是星期五下課回家後就沒再動過的書包，像個過大的豆干。她掀開書包，有幾本書還參雜著幾張紙。
「嘿，你怎麼英文考得比數學還低阿，」她抽出一張考卷，接著抽出另一張「但國文考得更低。哲生，怎麼會連這個字都不會呢，意外之財，這不是你最想要的字嗎？上次我們明明有講阿，就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阿。」
「哪個字？」他抱著麥當勞的紙袋回到房間，把袋子往書桌上一擱就壓在剛拿出來的參考書上。接著有如野餐般好整以暇地拿出漢堡、薯條和飲料。他立刻喝了一口然後遞向她「老師要喝嗎？」
她盯著哲生剛咬過的吸管搖了搖手，「我想喝水，給我倒杯水好嗎？」
哲生一溜煙地又出了房間，端了個杯子回來，把杯子叩地一聲放在桌上濺出一滴水。她已經坐在書桌前了，他也坐下，伸手拿了漢堡就往嘴裡塞。
「老師吃薯條阿」
她從紙袋裡摸出醬包和紙巾，擠了一些蕃茄醬在紙巾上，然後捏起一根薯條吃掉一半。有點像叼煙的姿勢，她拿著剩下的半根薯條說「告訴我，意外之財的英文是什麼？」
哲生甚至沒假裝自己有在想，「好吃嗎，」他也拿起一根薯條，作勢遞到她嘴邊又自己吃掉。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記得嗎？上次不是才講過嗎？意外之財就像撿到被風吹得從樹上自己掉下來的果實，Wind?」